第四十章 月底账单(第1 / 1页)
无论如何,仅隔一日,小肖就来上班了。
那天吴青春给我打来电话说小肖终于有消息了。电话里,她把小肖的那段很短的经历大概地给我总结了一下,她说,“之所以小肖不想来上班,主要原因是太辛苦,而且时间又很长。”
我猜那个消息一定是吴国那天晚上回去以后告诉她的,然后她也许是在当天晚上,也许是在第二天,她去小肖上班的那个地方,找到了她,给她讲了一些大道理,说服她,然后把她请了回来;也许是,小肖那时候还拿不定主意,不知在火锅店里上班呢,还是来我这里上班,在那期间,碰巧又忘记跟我打招呼,于是事后又想来我这里,却又不好意思再开口。也许是其他什么原因吧,在这里,我只能凭空猜想,也许那时的原因还比我想象的复杂的多,但无论如何,小肖终究还是来我店里上班了,这点是毋庸置疑的。
那天,小肖还是以往那般穿着和打扮,长长的秀发在头顶挽成一个可爱的髻,长袖短裤,把自己打扮得像在校大学生的样子,你一点也瞧不出她现在还是一个孩子的母亲。我关心地问她的小孩谁来照管,她说已经送去他外婆家了。
“最近一段时间休息得可好?”
“休息好了。”
“今天天气不错呀!”
“是挺不错的。”
“嗯......”
“噢......”
如此如此,三言两语我们便再无话可说。于是我假装看手机,她习惯性地忙去了。她像从未休过假似的,干起活来依然是那么的利落,几乎三下五除二就把桌上的、摆设了好一段时间的烂摊子收拾一空。不一会儿,又转去整理货架。趁我还在店子里时,她一边整理,一边又很热情地数落起来,说货架上的货太乱了,应该这样、那样摆......如果这样、那样下去的话,一定会怎么怎么样,总给你感觉她是在向谁邀功似的。
老实说,自从小肖到来以后,店里的投诉件一下少了很多,同时整个人的脑袋也清闲了很多,以前的大吵大嚷,现在基本没有了,小吵小闹也只是偶尔才会有,即使有,秩序也相当的井然。每天基本就像我刚接手快递的第一天一样,安然地度过着。因此后来,我上门收货的次数便随之增多。
接下来,几乎一眨眼就到了月底。
照例来说,公司的账每个月月底一结,账单则是由公司的催命鬼小温统一发送,以电子邮件的方式发到各分部的邮箱内。可就是在月底的那几天,我几乎每天都要三遍五遍地检查未知消息,眼巴巴地等着催命鬼小温的邮件消息把我弹醒。无需说,干快递最在意的事情莫过于账单了。
眼看已经过去五六天,公司的账单消息依然也无,问同事也只是无奈地摇摇头,然后,面面相觑。事实上,每到这时候,催命鬼小温就开始潜水,跟大家玩失踪,群里面不再出现她的一句玩笑话,除了例行公事的投诉通知外,多余的消息概不多发。
于是我打电话给‘白不拔’,‘白不拔’说算账的事找催命鬼小温即可,她概不插手。于是,我又拨通催命鬼小温的电话。我问她,“账单今天发还是明天发?”她接起电话,很不耐烦地说,“哎呀呀!你不要慌嘛!我还在帮你算的嘛!”
“到底还要算多久?”
“应该就这两天吧!”
“这两天?”好吧——还有一周时间,至少!因为她几天前就那么说来着。我欲言又止,她很不客气地挂了电话。
我相信,等待账单的过程,一定是每个快递员都感到十分焦灼和头疼的事,因为夜长梦多,你永远猜不透你的贪得无厌的上级会在那些时间里,对你的账单做了什么手脚,你不知道你即将被总部罚款多少,你担心入不敷出,担心到头来会竹篮打水一场空。然后,你可能会对你的工作失去耐心,本该做的更好的事,你会想着完任务,想着应付了事;你上门收件可能也不积极了,碰到大件货的时候才会去收,因为赚得多,而一旦都是小件货,你会搪塞、想方设法找烂理由婉拒你的客户,因为你觉得没什么好赚的,利润薄不说,还很费时;你突然想到的好点子,往往也可能会因此变得慵懒,行动止于思想上的疲乏,之后便不了了之。
正是在那期间,我脑海里萌生出转手永和街快递的想法。吴青春曾说,永和街素来是非就多,却又赚不到钱,其原因在于货量大,单价低,投诉率高等等。那里面的多半是文化素质较低的村民,一个个蛮不讲理不说,还贪得无厌。
表哥曾跟我讲,一个有手有脚、长得肥头大耳的宾馆老板,当着一群人的面故意刁难小强。那天很晚的时候,天还下起了雨,小强连饭都没吃,就急急忙忙给那男子去送货,辛辛苦苦,辗转了大半个永和街,终于给送到了楼下,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,一边好心打电话叫他下来取,结果那男子不取,反倒很残忍地叫小强给他搬到楼上去。表哥说那件货本身很重,而且小强还是半个残疾人,能给他完好无损地送过去已经很了不起了。小强那时赌气说不搬,于是那男子就拿投诉恐吓他,小强自尊心强,还是不给搬,结果那男子就当着一群人的面,立马把他投诉了,那些人看了后依然无动于衷,而且一个个还龇牙咧嘴地笑着,没心没肺地看他的热闹。
无论如何,照表哥的说法,最终小强还是给他搬到楼上去了。
因为是个大件,小强喊了表哥去帮忙,最后他们费了很大的劲才给抬到楼上去。期间,那男子像个监工的一样监视着他们,同时心疼着自己的物件,而无视于他面前,两个冒着大雨、加班加点的人正在挥汗工作,雨水和汗水几乎要把他们弄成落汤鸡,而他始终都没前去搭把手。
表哥说小强那天所受的屈辱连他都看不下去,于是当时就想,假使他没干快递的话,那时一定会把那件货,那一群人,以及那个狗头男子一起从四楼的窗户里扔出去。
事后,小强直闷回到店子里才发泄起来,他对着食堂门口的水泥墙拳打脚踢,直到两个拳头上的皮蹭脱了才消停下来。
要转手永和街快递的原因,我想远还不止那些,当然还有很多,但主要还是因为投诉和罚款太多。有一段时间,我曾对我自己发誓说,如果我把小强一个人抽调出来,一天到晚专门负责派送永和街的件,最终投诉和赔款都能减少的话,我倒宁愿那么干,即使到头来一分钱都不赚。
至于小强那天答应了客户赔款的事。一天,他在送完永和街的货,打道回府的路上碰到了我,于是就跟我说他已经赔给那客户了,并叫我不必担心。那时我正在吃面,随即就给他点了一碗,他很不好意思,像个小姑娘一样羞答答的,连连给我说他已经吃过饭了,于是忙着掉头就要走,我最后连拉带拽,硬把他弄到桌前坐下来,他只好不再客气。
我问他赔了多钱,他支支吾吾好一阵子,最后才说实际上也不贵。两百多元还不贵?我当时心想。但他很快就把话题转移开,他说他往后会尽可能晚一些下班,因为他要看着那些人当面签字再签收,而且还要拍一张人货俱在的照片,留作证据;倘若客户说来不了,他就会把包裹重新带回来,等下次再派送。
没错,那一次我又加深了转手快递的想法,为的是小强不再那么折腾,不再为区区几个小件,每每折腾到三更半夜才下班,况且到头来还是倒贴,得不偿失。
也就是那一次,我开始在心里慢慢琢磨起来——如何把永和街的快递,连带从吴国手里接过来的大大小小的客户,微商的也好,淘宝的也罢,一律打包转手出去,转多钱是多钱,即使一分不得也毫无遗憾。
于是,转念我又意气风发地给‘白不拔’拨了电话。准备把我的想法和具体方案毫不保留地讲给她。但结果出乎我的意料,那时我还没把意思表达完整,或者说我还没说两句,就被她打断了,她的理由很简单——要转让永和街快递可以(我知道,白不拔是巴不得我转让呢,因为那样的话,她又会从中捞一笔加盟费),但必须连带学校区域一齐转,而且禁止向任何人收取转让费,其实说白了,相当于你不做的话,尽管让位走人即可。
“为什么不能单独转手永和街的?”我最后又问她。
“谁都知道永和街快递不好做,”白不拔说,“现在明显是骨头多肉少,你一旦转给别人,那人做半把个月,做不下去了,三天两头来找我麻烦怎么办?我那时候去找谁?”
于是我便打消了那个念头。
我回到店子里,小肖劈头问我,“永和街的包裹昨天还没派送吗?”
到底——没派送吗?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呆呆地站着,考虑了一会,才说,“应该是送了的,小强一个人负责派送的。”
“呃......那就奇怪了!”
“又出什么事了吗?”
“是这样的,”小肖煞有介事地说道,“又有一个客户说他的包裹在小区门卫室不见了,但保安又坚持说那人早都签字取走了,所以客户现在就投诉咱们了,我才接到公司的通知。这种情况都发生过好多次了。现在必须......你知道......”小肖说罢,拿不定主意地看着我。
“呃,我知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