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八章 变情之前(第1 / 1页)
三少的瞳术,已经能令所有人谈之色变了,他的师傅肯定更厉害。
我好奇地问:“那么厉害的人,怎么消失了?”
也许是归隐了吧,所有的人都有一颗归隐的心。也许最初的想法是扬名天下,不断地追求隐术的造诣,超凡入圣,但人一旦披荆斩棘爬到了顶峰,将所有的风光收于眼下,那颗心,总会厌倦的。
二娘却摇摇头,沉吟道:“我很小的时候,就听说过很多金瞳子的传说,他这个人,天生爱好杀戮,欲壑难填,一生结下仇家无数,没有他的消息,一定是被杀了。只是……有谁能杀得了他?”
是啊,杀得了他的那个人肯定更厉害,那么,为何关于那个人的一点传闻都没有?二娘想不通,我和红杏也想不通,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,如果他真的作恶多端,也许大多数的人觉得他死了是件好事,再辉煌的人生总难免被翻到这一页。我虽然被赞为是个学瞳术的好苗子,可竟没听过这位前辈的名字,其实在后人的生活里,他的一生,连谈资都算不上。
我们三人陷入无边的思绪里,好像在思考这件事,也许在想自己的事,或许什么都没有想。靠在车壁上,马车摇摇晃晃的,让人昏昏欲睡,我就是这样,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我发现自己——竟然做梦了……我很少很少做梦,可以说几乎没怎么做梦,曾经多么期盼能通过做梦来知晓花梦夏的人生!这么多年过去了,如今这个念头已经再也提不起来的时候,我却终于做梦了……这次不只是见到某个人而已,我看见了我自己。
这,应该是我的往事。
花梦夏困在动荡的马车里,马车没有车夫,马儿像受惊似的拉着车狂奔,车里还有一个人,黑衣蒙面人,两人在过招,说得俗一点儿,就是徒手搏斗,花梦夏一直试图扯下黑衣人的面巾,当然,黑衣人主要的目的就是防备。
马车奔得太快,车帘被高高掀起。车里的空间小,两人甚至都直不起身子。黑衣人的身手明显好过花梦夏,过一会儿招就可以看出,而且作为旁观者的现在的我来看,黑衣人好像还有那么一点逗她玩儿的意思,逗?是的,明明将她制得动弹不了,又瞅空将她放开,花梦夏当然知道,脸上的表情又嗔又怒。
这是怎么回事?
不好,马儿再往前奔就是悬崖!
黑衣人应该也知晓了,再一次从后扣住花梦夏之后没有放开她,而是抱着她用力冲破了马车!马儿拉着马车一脚踏空,坠下了悬崖,黑衣人反扣着花梦夏,跌在地上,为了减轻冲击力,打了好几个滚。
此时的花梦夏连自己的危险也不顾,一把扯下黑衣人的面罩,最后的姿势是,趴在他身上,一脸错愕!
扯了黑布面罩,还有一块狰狞的面具,黑衣人嘿嘿笑了两声,下一刻就又将她制得动弹不得。
这人……是三少!
此时的花梦夏应该觉得头晕眼晕,一种强烈的无力感,还有现在脸上的悲愤,这人又蒙面又带面具,纯粹就是戏弄她?
这样活泼的三少我从未见过,我也觉得晕,是身体上的,怎么有一种翻江倒海的感觉。
一下子醒过来,原来我们的马车正往一边倾斜,车夫在帘子外边说:“二夫人,车轮子陷到泥潭里,还得麻烦你们下车一趟。”
我来不及继续回味我的梦,与她们二人下了车,马车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,下车后脚一踩就是一脚泥。给二娘寻了一块青草地,让她在一旁等着,我和红杏则绕到马车后面去推车。
在车夫的指挥下,车轮很快从泥潭里拔了出来,不幸的是,我和红杏的衣角溅上了稀泥,头上衣上也淋湿了。二娘对我俩招招手,将我们纳入伞下,又掏出两块帕子,“擦擦吧,淋了雨可不好。”
这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,就是这点最可恶,我皱起眉头,“二娘带着病,我们不该选择在这样的天气里出门,路滑泥泞……”
二娘却说:“我的病我清楚,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全的,这样的梅雨我也清楚,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停的,要等,等到什么时候去?”
是啊,我们都等不得。
车夫招呼我们上车,马车又开始摇摇晃晃地赶路。
刚淋了雨不晓得,时间一长,就觉得有点阴冷得慌,该是将衣裳渗透了,贴着肌肤,湿湿黏黏的感觉很不舒服。
二娘像是想起了往事,脸上有着若隐若现的温暖笑意,将一切缓缓道来:“小时候,大哥和二哥最疼我……我们有次偷偷出去玩,马车也是陷在了泥潭里,两位哥哥让我在一旁看着,他们卷起袖子推车。那时人小力气也小,憋着劲儿硬是将车从泥潭里拔了出来,推完车人都跟散了架似的,我们就躺在草地上,有风吹过,阳光从大树上密密的叶子间洒下来,那样的日子,现在想起来,恍如隔世……”
是啊,现在想起来,只是可恨,那么纯真的兄妹情谊,怎么变了。
小时候……小时候是多么天真烂漫的年纪,我也不是有过!我们四人一起放羊,那时的天也高地也阔,满满的都是我们的笑声,我们闹来闹去,一下子就长大了,可是结果呢……也许现在我还没看到真实的结果,但现状已经让我想都不愿意去想。
红杏安慰道:“哪怕二庄主不顾这份情谊,大庄主是怎么也不会这样对你的。”
二娘苦笑,“大哥在爹爹的眼里,十分顽劣,却是极重感情,二哥从小就持重,是个极有原则的人。”这话应该是说给我听的吧,就我没见过这两位庄主,“有一次,大哥带我坐着大木盆到河里去采菱角,结果盆翻了,我们差点淹死,爹气得要将我们三人全部责罚。大哥愿一力承担,只盼爹爹不要罚我和二哥,二哥却想划清界线,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受罚,因为他一开始就不赞成我们去……爹当然是谁的话都没听,狠狠地责罚了我们三人,为这事儿,二哥一个月都没理我们,呵……”
对了,二娘被称为四小姐,谈来谈去也只有她与两位庄主,那么还有一人呢?
二娘靠在车壁上,侧头微微一笑:“你问我大姐……她大我们许多,是父亲与一位练毒女早年所生,我小时候应该见过她,太小了,一点印象也没留下。不过后来她与爹决裂,我们就再也没见过,爹也禁止任何人提起她,究竟发生了什么事,我还真不知晓。”
我没想到二娘原是不避讳在我们面前讲起桃花山庄的种种事情的,老庄主的前夫人竟是一位练毒女,这个信息让我忍不住说,“二娘,我曾去百花门,听她们说桃花山庄的毒无人能及……”
她很快接道:“说起用毒,真的和那位练毒女有关,她是不三散人的孤女,不三散人在毒术上的成就可谓无人能及。”
不三散人,我想起来了,表哥寄给我的那一本毒术漫谈里,用墨点标的几个字,连起来就是不三散人!
这个不散三人的辈分听起来好大了,应该早就不在世上了吧,那他的孤女呢?二娘说:“早年就过世了。”这么说,毒术的传人现在只剩下二娘的大姐,可是她大姐与他们决裂,应该早就不在桃花山庄了,那么,我们中的那些毒是何人研制出来的?
桃花山庄肯定还在练毒。
要是我问到这种机密的事,二娘应该就不会说了吧。
下雨路不好走,好在天黑的时候,我们找到了客栈。
不知道是不是那会儿下马车吹了点风,到了晚上,二娘咳嗽得更厉害,还好我们带了一些药,让客栈熬了端上来,二娘咳得厉害的时候脸通红,她在自己喉间到心口画一条线,“这里像着火一般。”
红杏寸步不离地在床前守着,二娘说留她一人就够,让我先去睡觉。我不应,怕二娘的病更严重,红杏却安慰我,“你不清楚,二夫人这是快好了,身体有足够的力量才会排出秽物,明早你起床再看,二夫人准比前几日都有精神。”
我将信将疑,不想她们再将力气用在说服我上,还是选择回了房,
洗漱后躺在床上,却想起了几乎快忘的,在马车上做的那个梦。
三少与我,其实关系最不简单,从那场景能分析得出来,他对花梦夏是有好感的。我们为何会在失控的马车上,为何会过招,他为何会戏弄我,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,重要的是,我们应该不止是他告诉我的“好友”的关系那么简单。
记得在桃花园里,我问起他和花梦夏的交情,他说我们一起策马江湖,是好友。
策马江湖、好友……我当时就不信。
从梦里看来,三少那时应该还年轻,我现在认识的寡言冷淡的三少根本就不像那个时候的他,我难以想象他还是会逗人的。
他变成这个样子,只有两种可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