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章 相依为命(第3 / 3页)
小公子道:“这里也不能住了,你们都来我家里住好不好?”
“府上何处?”
小公子遥遥向远处一指:“哪里。”
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,只见晦暗连绵的屋舍之间,有一间高耸堂皇的楼阁,如鹤立鸡群,十分显眼,周围的屋舍平趴着,仿佛在向它行礼一般。
风不平失声惊叫:“裕王府!”
裕王朱载垕?
众人连忙屈膝下跪,登时在雪地里齐刷刷的跪倒一片。
“草民拜见裕王。”
小公子连忙道:“请起,请起。”
待众人平身,阿保忽然挪着屁股,一瘸一瘸的上前,拱手向岳居正深深行了一礼,甚是隆重:“奴才冯保,见过状元爷。昨天徐阶老师才在小王爷面前提起状元爷,今天小王爷就和状元爷相遇,真是缘分啊。奴才斗胆,恳请状元爷出任裕王侍讲侍读一职。”
他颏下白净无须,嗓音阴柔尖锐,原来是裕王身边的小太监冯保。
其时朝廷有三大派系,严嵩父子权势滔天,黄锦阉厂对皇上忠贞无二,裕王清流最为弱势,正是用人之际,此人文武双全,是难得一遇的栋梁之材。
朱载垕眼睛一亮,连连点头:“好啊,本王明日就请父皇下旨。”
他没有冯保想得那么深远,只是想道,状元爷和自己年纪相若,平时一定能说得上话来,总比徐阶、高拱那些古板老头子有趣得多。
岳居正又惊又喜:“在下忝任翰林院庶吉士,正是在徐老手下办事,能为小王爷讲读,是岳某的荣幸。”
众人逐渐散开。
冯保将岳居正悄悄拉到一旁,低声道:“岳先生,依你之见,我们下一步该如何行事?”
岳居正道:“这件事分明就是严党所为,明日上朝,裕王可以在皇真人面前告他一状!”
“岳先生是故意消遣奴才的吧?”
“刚才冯公公用屁股接飞镖,也是故意的吧?”
两人对视一笑,对彼此的敬重又多了一分。
冯保道:“现在大家都是同一阵营的人,有些话不妨与先生推心置腹——太子暴毙之后,裕王依顺序应当继承太子,但是嘉靖帝迟迟不确认名份,因为严党在背后大力扶持景王。”
岳居正啊了一声,自己一只脚刚刚踏入官场,就碰上最残酷无情的太子之争,幕后主谋甚至不惜动用东瀛杀手,可见这场竞争已经到了撕破脸皮的程度。
细思极恐,只怕太子的意外暴毙,也不是那么简单。
是严党,还是……裕王所为?
看来京师的水很深啊。
冯保又重新问道:“依先生之见,我们下一步该如何行事?”
岳居正道:“今日之事,多半是严党所为,只是我们抓不到任何证据,告状也无用,反而打草惊蛇。依在下之见,今日之事不要和任何人提起,再暗中派人搜查东瀛人的下落。”
冯保大喜:“奴才也是这个想法,我们非但不能兴师问罪,还要给严世蕃送礼呢——照例每年该给裕王府的岁赐,户部因为没有严嵩父子的命令,一连三年都没给发放。如果裕王凑一千五百两银子送给严世蕃,一来可以让户部补发岁赐,二来严世蕃此人爱面子,连裕王都要给他送礼,他一定会到处炫耀,慢慢的就会放松警惕,就会露出破绽。”
岳居正笑道:“冯公公这招‘捧杀’真是高明。”
冯保紧紧握着岳居正的手:“今日能结识岳先生真是太好了。严嵩已经老了,徐阶和高拱也老了,这天下终归是年轻人的天下。我们一起辅助小王爷,将来小王爷登基,朝堂之上当有你我的位子。”
他从来在人前都是拘谨低调,不轻易流露情绪,说到最后一个字,终于忍不住呲牙而笑,才呲了一条缝,便马上警觉,想强忍住,又忍不住,以致笑容看起来有点扭曲。虽然是个地位卑微的小太监,却自有一番瘆人的气势,听在岳居正耳中,森然起悸。
大雪依旧不知疲倦的撒下,地上纵横交错的脚印越来越浅,仿佛罪恶正在一点点的被抹去。众人站得笔直,披着满身的雪花,天地间一片萧杀。
雪花很白很白,白得那么纯洁。
白色,是能掩盖世上一切污秽的颜色,却也最容易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