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发光的人(第4 / 4页)
白阳冷笑了一声,说:“我这辈子,也就这样了。”
“哎哟,你是有多老啊!才30几岁,就开始说这辈子,搞笑!”白霜忍不住吐槽:“不过是看了个日出,人家看到的都是希望,你怎么就看的是绝望呢?就觉得,天啦,这才是真正的生活啊,就这样被我错过了!狗屁啦!什么样的生活都是生活啊,就跟太阳每天升起一样,要怎么对待完全在于你。你想做什么,就去做嘛!”
“不能了,我不像你,我已经被绑住了。”
“你才不是被绑住了,你只是……觉得自己被绑住了吧。”
白阳叹了口气,沉默不语。
“你看你,总是不说话装深沉。你是不是又和波哥闹小矛盾了?不是我说你,你平时也太公主脾气了,老是憋着话不说,一副‘哼,你不来哄我,我就不说话’的样子。切,矫情!你不说话鬼知道你要干什么啊,男的本来就没什么脑回路,你还非让他猜。你们这些家庭妇女啊,就喜欢乱想,什么‘他是不是不爱我了’,‘他一点都不理解我’,‘以前还会浪漫,现在什么都没有了’……就整天想这些鬼东西!你冷战的样子,我都看到过好几次。作为小姨子,我都同情咱波哥,做男的也好累!哎哟,你们这都是些什么事啊!我懒得说、懒得说……”
“哼,站着说话不腰疼,你根本不懂,别在这乱说我!”
白霜两手一摊,不想管白阳这些鸡毛蒜皮。她踢了踢沙子,说:“下周我要去香港徒步了,四天三晚,跟你说一下,免得你们又找我。”
“香港?是你那位老同事的公司组织的活动吗?”
“嗯。”
白阳始终有种感觉,白霜虽然人在厦门,却总是隐隐向往着广州。所有行事作风,还是以前那样,没有一副要定下来的样子。
她问白霜:“我感觉你的心太大了,厦门不好吗?你是还想着回广州吗?”
白霜愣了一下,继Mark的邀约之后,她还真没有再这么想过。不过,现在这个问题,已经不那么重了。
她无所谓地说道:“不知道,可能回,也可能不回吧,感觉没什么大不了的,想去哪就去哪咯。”
说完,她也在心里自问自答:“会回广州吗?”
“也未尝不可,就是……搬家太麻烦了!”
那一场猛烈的“间隔年”风暴,虽然逼得她仓皇而逃,但事情也并不坏。岛居的一年多,抚平了她的惶恐。如今,她成长得更有力量、更自信,知道自己想做什么,而且正朝着那个方向行进,不焦虑,不怀疑,这就是她所追求的自由。她也终于明白,自由从来都不在别处,而是在她自己内心。
白阳很想说什么,但是憋了半天,也理不出个强有力的论据,只好说道:“随便你吧,反正你也不会在乎什么,家里人那么为你好,你也不会放在眼里。”她有些失落和无能为力。
“这是一个扭曲的想法,你们就是打着为我好的旗号,对我进行道德上的绑架,生活上的干涉,对我有谜一般的控制欲,干脆你们来变成我好咯!波哥他们也为你好,你真的好吗?”
白阳叹了口气,对白霜的“歪理”不予置评,转移话题问道:“那你就这么随意地来来去去,一点也不为我们着想吗?”
“我要为你们想什么呢?我来来去去对你们有什么影响?”白霜对她的顽固有点抓狂,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才好。她望着海平面升起的太阳,问白阳:“其实你比我孤独,对不对?”
“我孤独吗?”白阳讶异地反问白霜。
“我不知道,你觉得呢?”白霜耸耸肩。
白阳瞟了她一眼,沉默着转过头去。
白霜问:“孤独星球,有听过吗?”
“什么东西?”
“是旅行界很经典的攻略书,我以前还好奇,明明是指引旅行的书,为什么要叫这样的名字。后来我自己到处走,才体会到,其实每个人都是孤独的星球,无论你身边有多少人,你真正拥有的都只有你自己。我们内在的问题,只有我们自己能化解,旁人再怎么亲近,都只能看个表象,没有人会完全懂你最深层的想法。所以,你就不要寄希望于别人了,你得自己发光呀,就像太阳,自给自足,那样你才不会孤独,知道吗?”
白阳“切”了一声,扭头就朝帐篷走去。
白霜屁颠屁颠跟过去,突然悄声问道:“诶,姐,那个……你不会是真有那什么孕妇抑郁症吧?你要是真有那什么,你得跟我说啊,不要不好意思啊,我公司老板有心理医生,给你免费……”
“滚!”
“你看你,还会爆粗口,那说明没事啦!其实,我也就那么说说,我还没想要离开厦门啦。就算要走,也要见到我外甥或者外甥女再走,省路费嘛……”
“你要走就走,不用管我!”白阳有一点赌气。
“呵,你说是这样说,到时生了宝宝,就不这么想了。就咱爸妈那样,一辈子待在他们那个格子里,山长水远的,也不会关门来看你,他们分配给你的出门名额已经给了你的婚礼。我可就是咱们家的代表啊,为你撑场面绝对足够。我要是不在,就你那公主脾气,闷头一想,就会觉得委屈巴巴,还不得躲起来里哭。”
白霜说得轻松,白阳却听得不是滋味,自尊心受到挫伤,气恼地说:“胡说八道,什么公主脾气,你才是公主脾气!你也不看你有多任性刁蛮,从小到大我都不知道给你罩了多少事。”
白霜冷不丁受到数落,心里顿时不爽,只觉得分明是为了白阳好,她不仅不领情,却还这样怼她,未免也太耍脾气了。其实,白霜自尊心也是极强,容不得别人说她,哪怕说的是对的,她也要狡辩一番。
她憋了一下,还是忍不住愤愤说道:“如果你觉得我做自己也是刁蛮,那我就是刁蛮好了。但我肯定不是什么公主,也不需要你罩,我一点都不娇气,我从小到大都很接地气。你小时候机灵、懂事、能说会道,我就是一个闷土豆,人人都只看得到你,到我上大学了都还有老家人把我叫成阳阳。你拥有所有好东西,你可以买新衣服,打扮得漂漂亮亮,我却一直穿你不穿了的旧衣服;你能到处去玩,去很远的北京上大学,轮到我,他们就说外面很危险,让我待在武汉;你想做的事,无论多费钱,只要你坚持,爸妈到最后都会满足你,我就从来开不了口。你说我不为你们着想,其实我已经很为你们着想了,要不然我早就无法无天啦,哪还有你们跟我啰里吧嗦的机会。我做事都留着余地的,已经尽量不让你们失望了,你们不要要求太多。我小时候就好想快点长大,这样就可以摆脱爸妈的控制,还有你的笼罩,我也可以像你一样,想怎样就怎样,想去哪就去哪。”
她说着说着,情绪不自觉地激动起来,眼睛里泛起泪花。她顿了顿,把眼泪逼了回去,又若无其事地说:“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好,我们都过自己想过的日子,你做乖乖女,安安稳稳,我做混世魔王,漂漂荡荡,我们就当换了一下角色,挺好。要是我也那么乖,怎么能衬托出你的优秀呢,好人有一个就行了!”
白阳没有说话,她心里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感受。她反而觉得从小到大,爸妈更疼小的。白霜安静,读书用心,成绩好,是家里的骄傲。白阳再怎么努力,成绩也只是中上,不如妹妹,所以她故意报考到北京去,远离这种对比,或许在大城市,可以闯荡出她想要的骄傲。谁又知道她心里想的这些呢?
白霜发泄完,又觉得自己有些过,心里怪不好受,不知道该说点什么,只好一声不吭地收帐篷。
帐篷太大,一个人拉扯不来。白阳默契地拉起另两个角,就这样两个人都不说话,把帐篷抖干净了沙子,折叠好,然后若无其事地谈论早餐吃什么。
“亲人之间的争吵,就好像搭档讲相声,知道对方怎样都不会弃你而去,所以放心大胆地编排。”这是木瓜以前给白霜的笑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