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家长里短（第3 / 3页）
“唉，我也没办法啊，有些弯路是必须走的，不走怎么知道是弯路呢。我以前跟你们说我怕掉头发，那就是个玩笑梗。我毕业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找工作啊，老师们就把我们一推，‘走吧，你们毕业了，赶紧找工作去吧’，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告诉你要怎么规划职业生涯，连岗位说明写的是什么意思都要靠自己领悟。我当时就想，我能不能不找工作呢，我就自己画画不行吗？我爸妈也没给别人工作过啊。但是不行啊，我身边的同学一波一波冲刺，我要是不跟他们一样，那就特别危险，我挺怕的。那我就伙在人群里，别人干什么我就干什么，漫无目的地投了很多简历，设计的、前端的、产品的。那时候也不会说话，人家问我有什么理想，我就说绘本创作，总之到最后都没应聘上。我以为人家是嫌我专业技术不够，但我又想进IT公司，那就退而求其次，尝试投了一个HR的岗位，因为就那岗位看起来是人人皆可为，结果竟然就中了。你看，事情就是这样奇奇怪怪，有心栽花花不开，无心插柳柳成荫。”
“嗯，于是我就认识了你，猿粪啊！”
“哼，猿粪个头啊，我还欠你钱呢。希望找工作顺利，赶紧还债。不知道会不会被嫌弃之前没有设计工作的经验，HR总是很看重经验，虽然无可厚非，但也太墨守成规了，也不能选了哪一行，这辈子就只能干那一行吧，多无聊啊？”
“如果转行不顺利，你会重新做回HR吗？”木瓜其实想让她提前做好心理准备，最好也找一条退路。
“不会。”白霜想也没想，直接回复道。
“霸气，你是一个会选择的人了！”
“唉，我只是出去闯了一趟，胆子大了许多。反正最糟糕的已经经历过了，只要不再被逼回家就是进步。以前是别人给什么，我就要什么，眼前有什么路，我就走什么路。现在，我只想要我想要的。”
白霜刚发出来，马上就意识到不对，她不能让木瓜知道她的难堪，于是马上撤回，删了“被逼回家”的那句。
白霜在家里大多数时候把自己关在楼上房间里，闷头画画。周老板不懂她画那些干嘛，“不能吃不能喝的”，但她如今已经管不得女儿了，不服管。
白霜画累了，或者没头绪了，便起来走动一下，看看墙上的大幅地图，望望街上人来人往，听听店里客人和爸妈的对话，感受一点人间烟火气——她的确有点像闭关修炼一样。她爸妈时不时会上楼来制造点响声，假装拿货，或者找东西，又或者不经意地问她要不要吃水果。她怕自己再这样下去，她爸妈要觉得她精神不正常，于是偶尔也下楼舒展舒展筋骨，尝尝新到的零食，看到店里人多，也会帮忙照料生意。
邻居来买东西的时候，竟会好奇地问周老板，怎么她女儿有那么长的假期。周老板只好说她休年假。她听在心里，默不作声，实际上有种羞耻感。如果不是姐姐的婚礼，她恨不得马上就离开家。
周老板晚上上货经常忙到凌晨一两点才去睡，一大早又五点就起，日复一日，年复一年。白霜作为年轻人，做事手脚快，囫囵吞枣，便总是嫌弃周老板上货太磨蹭，不懂章法。她每晚借着“看不下眼”，抢过来帮着上货。
白霜不止一次抓到周老板瞌睡的现行，然后就给她一顿数落：“像你这样磨蹭，时间也花了，人又困到打瞌睡，这是何必呢。你看我，列个清单，跑几遍仓库，东西全拿来了，一次性上货，又快又省事。做事要讲究方法，懂吗？”说完，她便硬推着她妈妈回房休息。
就这样，白霜在家的这些日子，她妈妈睡觉的时间比往日多了许多。白阳跟家里视频聊天时，她妈妈便会举起iPad拍正在干活的她，“多亏小霜在家帮忙，轻松了很多”。白霜听了，表面做鬼脸不搭理她们，其实心里默默高兴着呢。这样，她回家就不是无意义的了。
白霜爸妈其实是矛盾的，一方面希望女儿能够在外面有一番作为，不要茫然不知所措——他们看得出，只是不说——另一方面又希望留她在身边，在武汉总比在广州要轻松，又有家人照料，多舒服啊。说实话，他们也有私心，当初白霜毕业时，他们也想留她在武汉的。女儿们不在家的时候，他们俩也会觉得孤独。
于是他们动起了心思，试探着给白霜介绍武汉的工作。
“你要不要考虑在武汉工作，你姑父在长江海关……”
“打住，不可能。”
白霜当初正是想远离父母的庇护，才去的广州，如今虽然被逼回来一段时间，也是无奈之举，又怎么会就此待在武汉呢。年轻人想的，跟老一辈想的，早已不同。
既然想不到一块去，那便由着她去，白霜爸妈还是把注意力放回白阳的婚礼上。
白霜给她爸妈和自己在网上买了婚礼上穿的新衣服——自然是“老板”出钱，她出力。周老板向来看重自己在人前人后的形象，必然想要让别人看到新娘子的妈妈气质非凡，好给新娘子撑足场面，这点心思白霜是懂的。一席银灰色长裙，简单素雅，腰部收褶显身材，腰带打上蝴蝶结增加时尚感，V字型领口，可以秀出她的珍珠项链。不得不说，白霜的审美感是触类旁通的，她妈妈试穿后很喜欢。
“这样才显得大气嘛，之前白阳买的那裙子，黑色的，还有小碎花，说是显年轻，但是我都这把年纪了，花里胡哨也不合适，我看那些跳广场舞的就都是小碎花，反而显老气，我给退了。白阳不会挑衣服，好几次都挑的我不合意，都给退回去了。”
“衣服不重要，关键看气质！您气质多好啊，容光焕发，整条街没得比！”白霜眉飞色舞，拍起马屁来也是一套一套的，乐得她妈妈合不拢嘴。
她还特意买了一套母女包。
“妈，你到时就拎这个大一点的包包，绝对的贵妇型。你放心，装得下你的超大红包。我嘛，就斜跨这个小包包，打打酱油就行了。姐看到肯定吃醋，她一定想不到我们会母女装出场，哈哈哈。”
白师傅很好安排，男士嘛，浅蓝色衬衫加深灰色西装，怎么看都帅气。
“看，外企高管范！就是有几根白头发，爸，要不要给你染黑了？”白霜边开玩笑，边在她爸头发上扒拉。
“嘿，少来，整那些玩意干嘛！白头发怎么了，这样显得我养你们不容易，知道么！”
“切，有心机啊！”
白霜很喜欢这样和他们嘻嘻哈哈说笑，嬉皮才是她的风格，好像只有这样，才能好好交流，其乐融融。她做不到像白阳那样一本正经，说话得体，乖巧懂事，累得慌。
白霜给自己买了泡泡袖和齐膝短裙，虽然已经不是小女生了，但在爸妈身边，她还是要穿出嘻哈小公主风范。
临近婚礼，白师傅带着白霜开始收拾场地。他们家好久没有请客了，上一次请客还是白霜上大学，的确需要好好收拾整理一下了。
宴席安排在另一栋房子，三层小楼，有一个大后院，种了很多果树和菜，都是白师傅闲暇时打理的。这栋房子本来是用来住的，可是到现在也没怎么住过，白霜觉得她爸妈恐怕要等到不开店了才会来这住。
“爸，桃子快熟了，到时候肯定会被那些客人摘光光的。”
“那有什么，自家种的。每年你们不在家，我们又吃不完，也是摘了送人。”
“葡萄呢，怎么没结葡萄？小时候不是还结挺多的吗？”
“嘿，你说的那都是多少年前了，早就换了品种咯。葡萄不好种啊，每年都长不好，不是招虫咬，就是有斑点。今年我又换了一个品种，这可是你爷爷从湖南挖过来的，明年看结的怎么样。”
“爸，你还真是能折腾啊，还把这个当正经事在做呢，难怪妈老说你浪费钱。你跟爷爷一样，他种花，你就种果树。”
“什么叫当成正经事，这本身就是正经事。她说她的，吃的时候就归我说她了。”
“也就你能忍受我妈，我都受不了她叨叨叨。”
“哎哟，你妈是主角嘛，她唱戏，我就跟着打配角咯，如果对着干，那不是要鸡飞狗跳了，那我连饭都没得吃了，对我有什么好处？等她搞不定了，自然就知道我的厉害了，你看她得意洋洋，关键时刻能离得开我吗？不能！这人的本事啊，不需要总挂在嘴上说，到用的时候自然就有人来求了。”
“啧啧啧，不得了，爸，你才是人精啊！佩服佩服！”
“嗨，这叫智慧好吗！大自然是有规律的，一物降一物。你妈也就只能欺负我，我就偏不跟她一般见识，让她没劲，反正你可以降住她呀，哪还用得着我。你把她惹生气了，她就来找我，我又可以当好人。我要是不理她，她还能找你姐，你姐又来找你，你要是不理你姐，她就又去安慰你妈了。你看，这就是一个稳定的生态链。我就好好当吃瓜群众，何乐而不为。”
“爸，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！”白霜露出狡黠的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