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3章 架鹰的人(第1 / 1页)
墙上的黑影无论是动作,神态,举止,都与谭一纪可谓是如出一辙,谭一纪举起左胳膊,影子便不会抬右边的臂膀,而当谭一纪一跃从那胡同拐角走出来,墙上的影子也便一跃从墙上跳脱了出来。
影子成了人形,有鼻子有眼有手有脚,倒是和那谭一纪完全就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,一个娘胎里生下来的一般,甚至那影子连谭一纪右耳朵根下面,一个十足不起眼的痣都一比一的给还原了下来。
谭一纪左右扭了扭脖子,那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家伙,也左右扭了扭脖子。举手投足之间,谭一纪就好似是在对着一面镜子观瞧自己一样,然而这长得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家伙,就这么站在自己的面前。
就算是近眼观瞧,也很难一眼就认出来哪个真,哪个是假。此刻的巷口里面,谭一纪看着那脱胎影子的“自己”,还真有一种儿时在那劝业场听书时,闻言《西游记》五十七回,孙悟空与六耳猕猴的故事。
眼瞧着近身前的自己,那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的“影子”,在模仿自己的同时,鼻子五官眉宇之间又是如此的想象,除却那一双眼睛,空洞无神,直勾勾的盯着自己,而嘴角却又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容。
谭一纪看着“影子”竟一时之间有些细思极恐起来。
这‘影子’是瘸子去年传授给自己的一道阴阳术法,黄纸虽是普通的黄纸,但是染上了自己的鲜血。
而黄纸表面则用死人骨磨成粉,再添入少许的白磷,涂抹在了那黄纸表面,自然能够无火自燃。
而这死人骨也有讲究,必须得是中元节前后七天内去世之人的骨头,并且需得死者的同意。
按照义父谭瘸子的说法,谭一纪天生五弊三缺,倘若用此等招魂引魄之术,极容易引天伤天残。但这却也是保命的手段,且瘸子不止一次的嘱咐谭一纪,倘若不是万不得已,不得擅自使用。
除此之外那黄纸剪裁而成的纸人上面,还要用五年以上的棺材木,先用鸡冠血泡软了之后,再将纸人的骨骼关节拼接。简单扎成一个纸人之后,再将黄纸上撰写一道晦涩难懂的符文,施法时口中默念咒法心经三遍,少一遍或者错一个字都不成。
放置在密闭不透风的铁盒子里面,避免与空气有过多的接触后,方能取出来无火自燃。
这一系列的手段妥当之后,再将那纸人抛出,转眼间纸人上面浸了谭一纪的血,便能脱胎成与那谭一纪一模一样的人来。
只是这人只能持续五分钟左右,且此等手段十分耗神,频繁使用极容易心力交瘁,引发重病,最终不治而亡。加上谭一纪本身命格便是天生五弊三缺,此等术法一用后果如何,完全实属难料。
可当下身后便有人紧追不舍,且也不知对方意图,谭一纪急于脱身,便想起来了老瘸子的叮嘱,交给了自己这保命的手段。
当下那“影子”站在自己的身前,谭一纪手腕一抖,便是一张符箓飞了出去,浮空飘摆,越飘越远,转眼间竟是朝着弥勒庵胡同,以及怀庆会馆而去了。
那浮空飘远了的符箓,就跟风筝似的越飘越远,而那影子便也是一跃而起,直奔着虚空而行的符箓追了过去。
谭一纪眼见如此,便朝着那影子的立刻反方向而逃,与那影子越拉越远,一个朝东一个朝西。朝东的直奔着弥勒庵胡同的怀庆会馆,不出意外,等不到‘影子’跑到怀庆会馆,便会无火自燃的烧成一团灰烬。
这本就是个障眼法,能持续一分钟,便是能给谭一纪争取一分钟的时间。
于是谭一纪朝着反方向的西边而逃,穿过此刻热闹的龙王庙口,便是鼓楼和韦陀庙,先春园的栅栏隐约可见。
这一刻谭一纪才知什么是慌不择路!
这条胡同自己从小走到大,每一块青砖可谓都是无比的熟悉,但是真当自己心头焦急万分的时候,这条纵然从小走到大的熟悉胡同,便也成为了如同迷宫一般的存在。
好不容易跌跌撞撞的来到了龙王庙,此时的龙王庙口,人声鼎沸,摩肩撞踵,来者要说都是附近南运河上,靠着河边儿讨生活的渔民,此时的他们,已将手指粗的高香燃好,将那今日天不亮,便打捞起来的大鲤鱼,刨杀好了之后,放在了祭坛边,只等着时辰已到祭献龙王。
谭一纪顺理成章的混入到了这漕运渔行的人群之中,随手摘了一人额头上的呢子帽,带在头顶。这呢子帽上还挂着些许的鱼鳞呢,腥臭难闻,但谭一纪却也是丝毫不顾及那么许多了。
遮挡面容最为要紧,混入人群之后,谭一纪凭借着对周遭地形的熟悉,七拐八拐的便要抹身钻进鼓楼与先春园之间的一条胡同里,此地距离韦陀庙的家只剩下了不到几百米。
谭一纪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前行着,却就在眼看着快要抵达韦陀庙的时候,兀自的听见头顶传来一阵尖锐的长啸。
“他奶奶的。”
当谭一纪听见那头顶的长啸声后,便整个人冷汗都顺着额头渗了出来。那声音正是来自于那只,从邵公庄出来之后,便一直跟着谭一纪他们的海东青。
只瞧见头顶那只白色的海东青,呼啸着掠过长空,不光是谭一纪注意到,连那龙王庙里的渔民们,也都听见了那一声响彻整个北门外低矮胡同群上空的尖锐啸声。
这声音辨识度太强了,一声长啸,惊的那龙王庙旁栖息的寒鸦四起,本来盘旋于四周,不知哪家豢养的信鸽,听闻此啸,也是转瞬间遁回笼中。大半个北门外的天空苍穹之上,便只剩下了那一只海东青肆意飞翔,宛若空中的霸王一般,所到之处,群鸟隐遁。
谭一纪眼瞅着那只海东青掠过头顶,却是朝着韦陀庙自家的方向飞了过去。当下谭一纪心头一紧,也顾不得那么不许多,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朝着韦陀庙的方向走去。
哪知道自己刚要拐进韦陀庙,却突然看见巷子口里正站着一个青年人。
那年轻人身材挺拔,身高约摸着与谭一纪大差不差,浑身上下穿着一件加棉的长衫,左手是一副训鹰所用的皮手套,上面斑驳满满的全是鹰爪的痕迹。
这也是谭一纪头一次,亲眼所见那只,自打他从邵公庄出来后,便一直盘旋在头顶的海东青,它就立在那年轻人的左手上,双爪抓紧了皮手套,通体翎羽如同白雪一样。
颈部四周有那么一圈灰色,后脊微微弓起,凸显出两只强健而有力的羽翼的根部,羽尾修长,而那嘴喙则似银牙皎月,双眸乌黑深邃,立于那青年人的手臂之上,不动如山,神采奕奕。
这只海东青的品相,应当便是那传说中的雾里白了!
年轻人站在胡同口,身材不高也不算壮硕,却也生生堵住了谭一纪的去路。他从腰间的皮兜子里取出来了一块新鲜的生肉,血腥味瞬间吸引了那雾里白的主意。
然而训练有素的海东青,虽说喜见血腥之气,却也是岿然不动。只等着年轻人,将那一块带血的肉块,放在了牛皮手套的上面之后,那雾里白便立刻上前将血肉啄去,叼在嘴里一仰头,便囫囵个的便送进了肚子里。
“这家伙可让我一通好找。”男人一开口,谭一纪便听得出对方是关外来人,一股子艮劲儿的奉天话,仿佛是下一秒便要跟人吵起来似的。
奉天来的八极高手!
谭一纪脑海当中瞬间想起来,那一日在太平间里,马六的阴魂怨气画作血字上墙时,留下来的那三句话。
而眼前这人一口浓重的奉天话,却也是坐实了对方的身份。
谭一纪没有选择弯弯绕,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:“兄弟,听您介意思,是跟了我一路了?”
架鹰的男人笑着点头:“可不咋地,从邵公庄一路就跟着了,要不是有这只畜生跟着你,可不就跟丢了。”
说完男人抖擞着左肩,那海东青腾空而起,飞入云中,不见了踪影。年轻男人摘掉牛皮手套,而后放在一旁,双手插在兜里看着谭一纪说道:“大兄弟,闲话少说,你身上有个东西我要拿走。”
谭一纪下意识的捂住了心口,心里清楚对方应当就是杀死马六的人,而此番前来的目的,也正是图谋自己怀里的宝钗!
男人眯眼笑起来:“这事儿吧,分两种说法。一是你主动拿过来,二是我上前去取。两种说法自然是两种结局,前者我只断你手脚,给你留口气儿,也让你以后活下去有个念想。至于后者嘛...我就得要你一条命了,不过也无妨,反正是在你家门口,不用担心没人替你收尸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