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章 卫嘴子(第1 / 1页)
三个人围坐在一起,吃完了饭,顶着浑身困乏带来的酸痛便又出了门。
只是这一次不光是谭一纪,蒋云英和翟道全三个人。老翟手底下的六个在金汤桥警署值班的探员也跟着一并前去了。
除了谭一纪和蒋云英之外,翟道全和他的六个手下,配了三把手枪,翟道全自己一把,另外两把交给了两个自己信得过的手下,除此之外人手一根警棍,另外听谭一纪的嘱咐,还把金汤桥警署里面的一条狗也给一并带上了。
前后九个人一共两辆车,有蒋云英在金汤桥的这点资源她还是轻松能够调动的。
去的路上谭一纪有些心不在焉,满脑子都是在特区医院的太平间里面,马六的阴魂对自己说的那番话。
马六的阴魂执念颇深,阳间又有未了之事,游荡阴阳两界多日,必定所见到了谭一纪看不见的东西。
“五鬼缠身,六煞断命。”
反复琢磨着这八个字,越想越觉得不一般。
只可惜的是自己当时只能渡化了马六的残魂,否则再过几日,马六单凭执念留在阳间成了厉鬼,必定为祸一方。
倒是那马六单凭一缕残魂,却不把话说明白,反倒是让谭一纪内心更加的忐忑不安。
“五鬼在哪...这六煞又在哪里呢...”
谭一纪一边琢磨着,坐着翟道全开着的车,不知不觉的便出了城,来到了天津卫西郊的邵公庄。
头顶本是一片清明朗月,此时此刻出了城之后,却也是一股乌云不知何时席卷而来,笼罩在众人头顶,遮云避月。加上众人开到了这荒郊野岭之地,寒鸦嘶鸣不止,周围树影绰绰,汽车发动机的声响呜呜不停,汽灯只照在车前七八米处,再远便是一片漆黑。
那邵公庄便藏匿于这夜幕与黑暗之中,仿佛与谭一纪一众人之间隔着一层厚重迷雾。
过了南运河便是邵公庄往东走,约摸着十几里路,明清以前这地界是最为繁华之地,是为京杭大运河的重要组成部分,所谓九河下梢汇经之地,便是这南运河。
沿河而上,是御河两侧的渔家,南岸稍好一些,房屋密集,虽说都是一片低矮的瓦房,但依河而生起的渔家,便让这南岸遍布袅袅炊烟,低矮的瓦房鳞次栉比的落在御河南岸,日起日落时倒也是一片烟火气。
想去北岸的邵公庄,这个时间节骨眼儿上,渡河都不一定能找得到船家,更何况一行几个人开着金汤桥警署的小轿车,想过南运河,还就得从金华桥走。
1917年的天津水灾已经过去了十一年,南运河北裁弯取直,金华桥被移到了上游北大关的钞关浮桥处,北连河北大街,是一处三十七米,宽四十米的铁桥,宽十米,足够容纳的下两辆轿车行驶过去了。
刚开过金华桥的时候,谭一纪就绷不住了,下车把晚上吃的那一肚子精致给吐了个精光。
坐在前排的翟道全开起来了玩笑:“小谭兄弟,我是真没想到,您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主,居然害怕坐汽车。”
谭一纪靠在汽车后排窗户上,有气无力的用天津话说:“嘛叫一物降一物?恁么早上起来吃完早点就被这姐姐带出去坐小汽车,到了晚上,刚吃完那一桌子的丰盛,还回味无穷呢就又吐光了。唉...”
说完叹了一口气:“就是可惜了那什锦炒饭和糖排骨。”
此时的车已经过了南运河的地界,沿着河北大街往北走,不到小红桥就往左拐了个弯,便是直径奔着天津西郊去了。
“你把窗户打开,透透气会好一些。”蒋云英往后看了一眼说。
谭一纪这边刚把窗户门打开,便闻到了这窗户外面,一股子酸醋炖鱼的味儿,里面夹杂着八角大料酱油的香气。这味儿一飘进来,算是又勾起谭一纪五脏庙里的馋虫了。
“啊...这醋味儿一闻就知道是独流镇的老陈醋,鱼肯定是这南运河里面的肥鲫。”一边说着,谭一纪一边舔了舔嘴唇:“这天寒地冻的要不是跟着你们,我铁定找个船家,买回去两条鲫鱼,在打上一瓶老醋,回去焖在锅里,老瘸子就好这口,一筷子鱼就一口酒,我看着他吃都觉得滋润。”
蒋云英没搭腔,他不是特别爱吃鱼,尤其是刺多的鲫鱼。
倒是那另外一个土生土长的卫嘴子翟道全,立刻顺着谭一纪的话说道:“您别说,独流镇的老醋焖鲫鱼是真好吃。咱们天津卫那几家馆子里面,想吃这独流焖鱼的就得是登瀛楼。只是当年侯家后一场大火,烧没了往日的繁华,也可惜了老登瀛楼,八年前停业之后一直到1924年后又在南市重开...只是兴许换了厨子的缘故,如今这个味道...啧啧...”
所谓卫嘴子,一方面是因为天津卫九河下梢,港口城市的缘故,又是清末最早开放的北方城市,天津人一张嘴口吐莲花,能说会道,不仅爱说话,也会说话,能把死人说活。
而卫嘴子的另外一层意思,便是天津人会吃,而且一张嘴极为苛刻挑剔。蒋云英并非土生土长的天津姑娘,自然难以理解这卫嘴子的挑剔。
只见那地地道道,土生土长的翟道全,提及在南市重开了的登瀛楼,便一个劲儿的直摇头。
蒋云英便顺着翟道全的话往下问,“怎么?如今不好吃了?”
“好端端的独流焖鱼,虽说不是什么金贵吃食,但如今却硬生生的让这群二二八给做成狗烂儿。”
听见狗烂儿这粗鄙的三个字,一旁的谭一纪也没忍住笑出声来。
所谓二二八和狗烂儿是天津本地的方言,言外之意是把这么好吃的东西,给这群二把刀给做成了狗的吃食。
听见谭一纪在笑,翟道全扭过头来:“小谭兄弟,回头办完差事,我带你去一趟静海的双塘镇。运河边儿上有个老渔民,自家祖传独一份儿的手艺,呵,那滋味儿倍儿地道。我现在一说起来,这嘴里就止不住的淌口水。”
三个人谈论着吃喝,一路上倒也轻松。只是夜幕降临,南运河两边儿的潮气很重,灰蒙蒙的天空有一层单薄的水雾。
过了南运河再往西,便逐渐除了天津市区的地界了,一片荒郊野岭更远的地方是几处工厂。
此时的两辆车已经过了津浦西站,顺着公路黑漆漆的一片,也没个路灯,行走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,看着两侧鬼影绰绰的稀薄林子,以及那已经荒了的农田,以及附近人家,一堆一堆黄土垒砌的孤坟,着实叫人有一种心慌慌不安稳的感觉。
“过了这一片坟地,再往前面就是邵公庄了。”翟道全指了指前面。
此时的众人已经没有了方才的谈论吃喝时的闲情逸致,尤其是看到了公路两侧,藏匿于稀疏林地里面的孤坟后,所有人下意识的便没有了谈笑的想法。
邵公庄的老少爷们儿真不多见小轿车,尤其是深更半夜的时候,突然造访的两辆小轿车。
自打谭一纪他们进了村子之后,村子里的看家护院的狗便没听下来,犬吠声不绝于耳,再看着逼仄狭窄的村路,于是所有人便自动的弃车改为步行。
刚把车停稳当,便看到村口一个拿着一提风灯的老头,从门口的大榕树下面迎了上来。
他满面堆笑的冲着谭一纪等人说道:“各位官长,我一接到浦西段旗长晚上的时候骑马来通知我,说是警署的官长晚上要来,我便顾不得休息立刻赶来了。站在这榕树下面一步没敢挪,就给这黑灯瞎火的等候各位呢。”